一三九.初冬-《玉堂佳偶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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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隆庆元年的冬,入的格外早。不过九月中,铅灰的天幕上已坠满了厚沉沉的雪云。

    十五这日一早,天色更见晦暗,飒飒寒风夹裹着细碎的雪粒,劈劈啪啪的打在覃楠兮一袭崭新的天青云缎斗篷上。针尖儿样的雪珠倒扎进她领口的雪狐风毛里,寒风一过,雪珠儿随着柔软的风毛扑到脸上,冰针扎刺样寒痛。

    本能的缩了缩脖子,覃楠兮匆忙向候在后门的车上去。今日是十五,风雪再大,她也定要去慈云寺,替病中的父亲祈福。

    “大冷天的,非要穿这么身冰冷的颜色,看的人心里都凉飕飕的!”小飞紧紧跟在覃楠兮身后,整个人缩在水红猩猩毡斗篷里,还不忘了埋怨。

    覃楠兮抱歉的笑笑,转身扶住她上车坐定,又将手中的小手炉递到她手中,刻意绕开道:“覃府不比从前,如今除了十分吉庆的日子,断是得不了宫里的赏赐了。难得太贵妃赏了我家这么些好衣料,我自然要时常穿戴的。”

    小飞接过手炉,缩成一团,笑道:“那萧太贵妃赏了那么衣料,花花绿绿得多好看啊。你倒好,单单挑拣了这几匹天青的颜色,眼看入冬了,这些料子制了冬衣,看着都冷冰冰的。”

    覃楠兮闻言沉默,修长柔白的手指轻抚着垂落在膝头的斗篷。指尖无声的划过云缎细腻的纹理。恰此时车窗外,正有一道灰暗的天光淡淡投了进来,薄薄的铺在她的膝头,柔软细腻的缎面上,经了流光一折,那天青,霎时一亮,仿佛是清溪里浣洗过的秋阳闪烁,明净纯彻,却也冰凉入髓。

    “这天青,是天底下最入人心的色泽,不是吗?”覃楠兮的声音一如梦呓般低柔,思绪坠在韶平九年的端阳节前。那一日,见山楼里的那一袭天青色身影,也已是入骨浸心了。

    小飞不知道两年前的旧事,更不知她这样默然自苦的惦念,只摇头道:“你家的人,实在是各个古怪!你爹那么温和亲切一个人,竟为了一领裘袄大光其火!你哥哥更古怪,平日你爹再怎么不理睬他,我都未见他过心。昨儿倒好,竟在雪里跪了一夜!还有你那嫂嫂,明明身子单薄,硬生生陪了你哥哥一整夜。就为了几件衣裳,你家鸡飞狗跳了两天!”

    覃楠兮抿唇不语,小飞单纯,她哪里能看懂这两天家里的“鸡飞狗跳”里有太多曲折暗流。

    自新帝登基,覃家一直被架设云中。覃子安是天下士子领袖,所幸未被废太子一事坐连。可身为废太子太傅,又是先皇朝中重臣民,因而,新皇登基,他只仍领着太子太傅的尴尬虚衔,长久在自己府上养病。覃楠甫虽然曾助新帝囚禁司徒逸,可登基大典当夜,司徒逸同样是在覃楠甫手中逃脱。因而,覃楠甫无赏无罚,仍在中书舍人的任上盘桓。而覃子安的门生弟子,经了萧国舅兴起的一**官员迁调,大多被贬谪外任。如今朝中要职多是萧党或新帝擢升的新面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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